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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
接到苏言电话的时候,程阳正在未完工的新房里充当着尽职尽责的监工角色,淡粉色的窗帘上缀着精致的流苏,是苏言喜欢的风格。
程阳更喜欢冷色调的搭配。
电话嗡嗡地响个不停,程阳走到阳台上,刚接通,卡在喉咙里的甜言蜜语还来不及表达,苏言那边先结结巴巴地开了口:“你在哪?我……我有点事儿跟你说。”
程阳听出了苏言语气里的不同寻常,心下便了然了七八分,一颗心也跟着提了起来。
也不怪程阳敏感,近些日子来,苏言那边要求改装修、改酒席、改礼服……苏言的妈妈很是挑剔,恨不得将小两口之前的计划全盘否定重来,程阳最近手头的工作不少,他又不舍得委屈了苏言,只得两头兼顾着,着实有些吃不消。
但能见一面毕竟是好的。
程阳交代好安装窗帘的师傅,急急忙忙地出了门。他们已经有大半个月没见了——自从决定结婚,苏言的妈妈就无论如何也不让他们两个住在一起了,说什么事关女儿的名声,于情于理都要等结婚后才能同居,对比程阳不敢有异议,只能每天通过小小的手机传达思念和爱意,看不见摸不着,着实煎熬。
但苏言显然不是专程为了见面的。
她支支吾吾地要求程阳将婚房过户到自己名下,而且必须加上女方的名字。
程阳震惊地看着苏言,满腔热情一瞬间被浇了个透心凉,突如其来的要求打了程阳一个措手不及,他有些为难:“言言,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,这套房子是我爸妈的,虽然给我们做了新房,但我没有处置的立场,况且——”
程阳起身走过去,揽住苏言的肩,柔声道:“我手里已经有了一部分积蓄,过两年再买一套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,到时候,写你一个人的名字好不好?”
苏言显然完全听不进去,拉着脸坐在那儿,眼里氤氲着雾气,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:“我妈说了,你家的房子、车子都是婚前财产,我嫁给你就只是从我家搬到了你家,你的东西和我没关系,你说了你会永远对我好,就不能有点儿实际行动吗?”
一字一句像锤子一样敲打着程阳的心,他突然有些烦躁。之前和苏言讨论起房子的事,程阳父母的意思是老两口出首付,给他们按揭一套新房,小两口自己还贷款就可以了。
但苏言妈妈不同意,她说程阳家现在这套房子就挺好,和父母住在一起也热闹,不用这么麻烦,那会儿程阳和父母还十分庆幸亲家通情达理。程阳的父母也不是离不开儿子的人,老两口本来就没打算打扰新婚的小夫妻,便用准备付首付的钱加上自己的养老金全款买了一套小公寓,两个老人住倒也足够了。
那会儿程阳父母是有意将房子过户到程阳名下的,加不加苏言的名字也无所谓,当时苏言怎么说的?她笑嘻嘻地挽着程阳的胳膊,说结婚不是为了别人的财产,说他们还年轻,不能过多的依靠父母,要自己奋斗才有成就感!
程阳感动得一塌糊涂,只觉得自己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遇上了对的人,加上对父母动用养老钱心生愧疚,本来也不想心安理得的霸占父母的房子,便婉言拒绝了。
苏言那会儿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还犹在眼前,又和眼前满脸委屈的模样渐渐重叠,程阳放开搁在苏言肩膀上的手,走到自己的位子上缓缓坐下来,盯着苏言问道:“这是你的意思还是阿姨的意思?”
苏言一愣,不假思索道:“我妈的意思当然就是我的意思,她还不是为了我好!”
程阳只觉得心里堵得厉害,冷下声音道,如果我说不同意呢?
苏言沉默着,眼眶红红的望着他。程阳是最受不了苏言的眼泪的,每次她一哭就恨不得立马缴械投降。可这一次他却不愿意妥协,自打见了苏言的父母,苏言就变了一个人。程阳有时候甚至有一种难堪的错觉,仿佛要跟他结婚的不是苏言,而是苏言她妈!
程阳又问:“言言,你到底是怎么想的?不要说阿姨有什么要求,我想听听你自己的想法。”
漫长的沉默过后,苏言终于垂下了眼睑,闷声道:“我都听我妈的,你要是不同意……就把婚礼取消吧。”
末了还加上一句,我不敢把自己交付给一个不能给我安全感的男人。
好一句不敢把自己交给一个不能给她安全感的男人,感情他这些年的大大小小的付出还比不上一套房子给她的安全感!
程阳心里止不住的冷笑,这才明白了苏言妈妈的好算计——什么不在乎房子,都是假的,只是不要贷款的房子而已!如今婚已经定了,请帖也发出去了 ,连酒店和婚纱都订好了,他程阳不就成了那赶上架的鸭子?不答应吧,这些天的忙活全白费了,钱财损失不说,还免不了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,若是答应,心里又着实憋屈得很。
他一时左右为难,也不敢告诉父母。突然想起刚认识苏言的时候,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。
2
程阳和苏言是从校服走到婚纱的典型。
程阳比苏言大了两届。苏言入学的时候,程阳正活跃在学校的各大角落——新生入学需要引导,他是学生会的会长,刚好负责迎新的各项工作。
苏言是程阳接待的第一个新生。那会儿正是烈火烹油的盛夏,校园的柏油路都恨不得被太炙烤出丝丝热气。苏言一个人背着大书包、拉着大皮箱,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学校的大门口。
程阳看见了,有些好笑地吹了一声口哨,问她,小妹妹,你走错地方了吧?
换来的是苏言的一记白眼。
苏言个子娇小,皮肤白白净净的,脸上有那么一点嘟嘟的婴儿肥。这个眼神不仅没有半点杀伤力,反而看的程阳心里小鹿乱撞。
程阳一眼相中了这个软萌可爱的妹子,对苏言一见钟情,之后死缠烂打一年多,才终于抱得美人归。
程阳性子活泼,成绩好,交际能力又强,在校园里混得风生水起,而苏言恬静,整个人温温柔柔的。这一静一动相辅相成,倒也成了大学里的一段佳话。
程阳研究生毕业后直接进了一家大公司工作,工资待遇不错,工作强度也不是特别大。他喜欢旅游,总想趁着年轻的时候到处走走转转,苏言也很喜欢这种生活方式,两人几乎把节假日都用在了旅游上,那是蜜里调油的一段时光。
程阳其实很早就发现了苏言性格上的问题,她太没有主见了,就拿旅游这事儿来说吧,大到去哪儿游玩去什么景点,小到住什么酒店逛什么特色,苏言全是拿不定主意的,总是程阳安排好了一切,她人跟着去就可以了。生活中也是如此,吃个早餐买个东西都得问程阳好多遍。
程阳并不觉得这有什么,苏言愿意依赖他,愿意听他的意见,他对此求之不得。他心悦苏言,自然想要多承担一些,多照顾她一些,每次看的苏言六神无主的样子,他甚至会觉得自己就是苏言离不开的救世神!
可他这尊救世神怎么也没想到,自己在苏言的妈妈面前无足轻重到连一根小指头都算不上。
3
程阳是在毕业后的第三个年头去拜访苏言的父母的,之前他提过几次,都让苏言以各种理由拒绝了,后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,苏言经不起程阳的软磨硬泡,终于将见父母提上了日程。
程阳向苏言打听了她父母的喜好,准备了满满一大后备箱的东西,深怕自己哪点做得不好让苏言丢了面子,结果还是不尽人意,苏言的妈妈并不满意。
不是对他的东西不满意,而是对程阳这个人不满意。
程阳是瘦瘦高高的体格,虽然不能说是完美身材,但对于地地道道的南方人来说,也绝对算不上矮,可苏言妈妈还是觉得他不合格,理由是太瘦了。
苏言也不反驳,只让他多锻炼锻炼身体。
苏言妈妈说,苏言虽然是个女孩儿,但也是从小娇惯着长大的,家里就她一个孩子,自然是舍不得让她受委屈的,程阳立马亲自上阵,做了一大桌子菜,表示自己不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那类人。后来也是两头三天的往苏家跑,顺带洗碗做饭以表不让苏言吃苦的决心。
苏言妈妈又问起程阳的工作。他虽然在私企,但公司在业内也算是数一数二的,工资待遇都很不错,本来以为这是一个加分项,可苏言妈妈的眉头皱得更紧了。
苏言的父母都是国企的老员工,端了一辈子的铁饭碗,苏言毕业后也考进了事业单位,只有程阳,没编制没保障,即使他工资是苏言的好几倍,在苏言妈妈的眼里,也是不稳定的,不足以给苏言安稳的生活。
苏言当时没说什么,后来却明里暗里提过几次,让程阳换一个工作。
这事儿最后不了了之,但扫清爱情道路上的障碍却是任重而道远,程阳一趟趟地往苏言家里跑,想尽办法的示好,恨不得割地又赔款,但总是收效甚微。
最让他难过的却是苏言的态度,在苏言妈妈面前,程阳可以说丁点儿分量都没有,苏言只一味的让程阳迎合她妈妈,饶是好脾气的程阳也难免疲惫,好几次都想打退堂鼓。
可程阳舍不得苏言,爱情长跑这么多年,感情深厚是毋庸置疑的。再者,临场退缩也不是程阳的风格,为此他只得做好长期战斗的准备。
可能是他运气不错,一段时间之后,转机突然就来了。
去年年初的时候,程阳和苏言刚回各自的公司上班,就接到苏言的电话,电话那头苏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说她爸爸高血压犯了,从楼梯上摔了下来。
程阳马上打电话叫了救护车,又联系了医院的同学,然后向公司请了假接上苏言,急急忙忙地朝着医院赶去。
去的时候苏言的爸爸已经在医院住了下来,人也清醒了,原来苏言爸爸早上忘了吃降血压的药,下楼的时候突然头晕导致一脚踩空,从楼梯上摔了下去,虽然没有伤到要害,但是腰磕在了台阶上,造成了骨折,必须得住院一段时间。
苏言是个女孩子,苏言妈妈一个人又忙不过来,程阳便放下手头的工作,好说歹说向领导请了假,自觉的住到了医院,承担起照顾苏言爸爸的责任。每天推着苏言爸爸上楼下楼的检查,做营养餐,甚至连擦身体、洗脚之类的都包办了,事无巨细,毫无怨言。
同病房的大爷以为程阳是苏家的儿子,一度羡慕了很久。
经过这件事,苏言妈妈好歹松了口,勉勉强强同意了他和苏言交往的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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